会意集|Light of My Life, Fire of My Loins:洛丽塔及其它

4016字

读过|昨日的世界

短评:拖拖拉拉终于读完,在当下看世界百年前的模样,更加感到人性经不起考验。视角非常精英,前半部分、欧洲开战之前,对于创作和交游的叙述让我感到有些隔膜,但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理想生活;欧洲开战以后的部分,笔调可以说是痛心疾首。我贫乏的语言没法描述那种感觉,欧洲失去自由,就像亲眼看着独角兽死掉。前言极好。总的来说,这本书值得每个人都读一读,缓则尤可共情。

从四月就开始看,终于看完了。一半的我很能共情茨威格,另一半的我:这就是二十世纪欧洲文艺精英们的生活吗(

《情窦初开》一节很好,讲了茨威格少年时期的社会风尚和对女性的压抑,同时论及了妓女问题。很有道理,摘一段:

把卖淫的行当从世界上清除出去,不是靠警察,也不是靠法律,而是由于需要日益减少。

严格的条例、无情的监督、社会的谴责,不过是针对成千上万的妓女大军罢了,而她们却用自己的肉体和被凌辱的心灵去维护那个反对自由和自然爱情的、早已腐朽的旧道德观。

我也怀着一种与茨威格相似的世界公民的愿望,但就现在的人类社会状况来看,恐怕我们是离这种理想越来越远了。茨威格中年以后的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无根我也很能理解(即便我肉体上还没有开始漂泊),很难说他的命运不是这一代怀抱此种理想的年轻人的宿命。

凭着天性我一直感觉到,人是客体而不是主体,所以没有什么权利,一切都是官方赐予的。生活在现在的人们不停地受盘问、登记、编号、检查、盖章,没完没了。就是今天,我,作为一个出生在自由时代、不接受教训的人,作为一个梦想的世界共和国的公民,我一直觉得护照上加盖的图章犹如犯人脸上的烙印;每次盘问、每次检查犹如一种侮辱。我知道这是些小事,一直是些小事,那是一个人的生命价值比货币价值跌落得更快的时代里的小事。但是,只有当人们抓住这些小事的特点,以后时代的人才能把正常的精神状态和精神失常的状态完整地记录下来,而那种精神失常的状态却深深地影响着两次大战之间的我们这个世界。

读过|洛丽塔

短评:还是很喜欢,我知道亨伯特的不可靠视角把一次毁了一个少女一生的诱奸浪漫化成了一场美好而疯狂的旅行,但是在文体上在细节上这本书的精巧与美丽已然到达了一种极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庄严的色情,崇高的卑鄙,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个禽兽虚伪的自辩时,又猝不及防地展露出一丝真心。

读前半本时我一直在被亨伯特的不可靠叙述迷惑,但后半部分尽管还是亨伯特的视角,真正的洛丽塔却在幕布后面显现出了她痛苦的轮廓。
印象非常深刻的一点是,亨说最开始是洛在旅馆勾引了他,但后来洛回忆起那件事时说,“就是你强奸我的那次”。
抛开一切,我认为亨伯特最终真的爱上了洛丽塔。如果说前期他对她是极其强烈的欲望和难以自控的占有,那么三年后当他终于找到洛,怀孕、憔悴、不再是个性感少女的洛,接济她,意识到自己毁了她的一生,在手稿最后真诚而痛切地祝愿她从此平安,他的欲望最终升华成了某种爱情。这依旧很可耻,但他毕竟还能够爱。
但在这本无关道德教化的书里,重要的其实并不是洛,而是亨伯特·亨伯特:是他如何在自己脑中把一个十二岁女孩塑造成诱人堕落的性感少女,是他如何认识到自己的病态、明白自己对小女孩产生的情欲不健康不道德但仍然无法控制自己,是他如何用优美的言辞包装自己的行为和思想。没有人知道他的自述究竟有多少属实,也许他为了请求陪审团的同情而美化了自己对洛的举动和情感,也许他以为自己爱洛而实际上只想占有她,也许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爱洛……谁知道?

纳博科夫是个优秀的文体家,翻译对他来说是一种折损,但即便如此还是能感受到他对英语如臂指使的运用和各种巧妙的文字上的小花招,以及他借亨·亨之口“无意”中展现出来的略带矜炫的博学。
细节非常美丽,非常的精致以及美丽,无论是描写少女的身体还是写自然景物,山峦与湖水,甚至亨伯特头脑里疯狂的梦呓,都极其精巧。
摘录最经典的两段吧,分别是开头和结尾:

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尖得由上颚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洛——丽——塔。

因此,当读者翻开这本书的时候,我们俩都已不在人世了。可是既然血液仍然在我写字的手掌里奔流,你就仍像我一样受到上帝的保佑,我就仍然可以从这儿向在阿拉斯加的你说说话。务必忠实于你的狄克。不要让别的家伙碰你。不要跟陌生人谈话。我希望你会爱你的孩子。我希望他是个男孩。我希望你的那个丈夫会永远待你好,否则,我的鬼魂就会去找他算账,会像黑烟,会像一个疯狂的巨人,把他撕成碎片。不要可怜克·奎。上帝必须在他和亨·亨之间作出选择,上帝让亨·亨至少多活上两三个月,好让他使你活在后代人们的心里。我现在想到欧洲野牛和天使,想到颜料持久的秘密,想到预言性的十四行诗,想到艺术的庇护所。这就是你和我可以共享的唯一不朽的事物,我的洛丽塔。

读过 | 卡门

之前就想看,《洛丽塔》里对卡门的反复提及促使我立刻找来读了。
柳鸣九的译本,怎么说,有点梁山泊的感觉……不知道是原文如此还是译成了这样,之前读他译的《局外人》感觉还好。

其实只读了这个短篇,久闻大名的卡门久闻大名的梅里美原来竟是这样的,实话说有一点点失望。但是这一段仍然让我很受震动:

“我看得很清楚,您想杀我,这是注定了的,但要我让步,你办不到!”

“我求你了,”我对她说,“你要放理智些,听我说,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不过你知道,是你断送了我,我是为了你才变成土匪和杀人犯的。卡门!我的卡门!让我来挽救你吧!让我在挽救你的同时把我自己也挽救出来吧!”

“何塞,”她回答说,“你的要求,我办不到。我已经不爱你了,可你还在爱我,因此要杀我。我完全可以对你撒个谎,哄哄你,可我不想再费这个事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完啦,你是我的罗姆,有权杀死你的罗米,但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来是加里,死也是加里。”

“这么说你是爱卢加斯啰?”我问道。

“是的,我爱过他,就像爱过你一样,但只是爱过一阵子。如今,我谁都不爱了,我恨我自己曾经爱过你。”

理解了为什么亨·亨说洛是他的小卡门,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洛不能长久,但他还是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最后他请求洛回到自己身边,就像何塞请求卡门一样。何塞杀死了卡门,某种意义上亨也杀死了洛,不是吗?

或许会把比才的歌剧找来听。

看过|Lolita 1997

短评:昨晚看的,看完睡不好,画面一直在我半梦半醒的脑子里摇晃。选角简直完美,亨伯特和洛丽塔都美得无与伦比,剧情上感觉删减掉了一些很重要的、能够表现亨伯特处在一厢情愿的幻想中的东西,显得他好像只是一个无奈的年长的情人而不是恋童者和强奸犯。整部片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删减片段,夏洛特去教堂之后亨伯特和洛丽塔在沙发上打闹,拍得太好,亨伯特绝望而阴暗的情欲、洛丽塔完全不自知的天真的魅力,以及亨伯特对洛丽塔的色情凝视,都在那短短的六分钟里。

正片里最喜欢的片段是亨去镇上买香蕉,回来发现洛偷偷出过了门。他非常生气,逼问洛去见了谁,洛说谎,亨把她按在床上,愤怒地与她做爱。亨压在洛身上,愤怒逐渐变为请求再变为哭泣,他哭着哀求洛告诉他。洛啃咬他的嘴唇,口红晕在他们唇边,她听着亨的哀求,笑出了声。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真的大脑爆炸,是人物形象与性癖的双重满足。这时候亨与洛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两人的精神状态都岌岌可危,但亨仍然对洛怀抱成瘾般的欲望,洛已经攒了些钱(她认为亨给她的钱是她赚来的,通过出卖身体)并计划好了如何逃跑。洛以这种方式报复亨,看着亨虽然仍在肉体上占有自己,他构建出的意在占有她的精神世界却已然崩塌,十足痛苦也十足快意。

还是想再讲讲这个删减片段,我认为这一段非常好地体现了亨·亨眼中的洛的形象,即他对洛的色情凝视和性幻想。因为代入到比较融洽的父女关系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把腿搭在父亲腿上、把吃过的苹果给父亲吃、抢父亲的杂志和父亲打打闹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洛对亨当然有好感,因为洛的母亲对她太过严厉、洛的父亲早逝、亨长得像洛喜欢的明星等种种缘故,而且洛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喜欢亨,她潜意识里或许已经把亨看作了一个类似父亲的角色,所以会做出父女之间的亲昵举动。
然而这种亲昵在亨的眼中就变成了引诱(小说中亨似乎明白这是无意的),不得不说这段铁叔演得太好了又是让我性癖爆炸的一段(…),他努力装成正常人的样子与洛交谈,但洛年轻、纤细、光滑的小腿那无法忽视的重量和触感,她咬苹果时露出的舌头和牙齿,她嘶哑的歌声,她的气味……亨的语句滑向无意义的混乱,洛看着杂志,并没有察觉到亨说的话有多么支离破碎。整个场景在亨把鼻尖抵在洛的后颈这一幕达到了情欲的高潮(我的直观感受是亨看起来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他仅存的理智摇摇欲坠),然后猝然中止,刺耳的电话铃响,洛快乐地尖叫着去接听。这五分半的片段如果在正片里能够保留,我想电影中亨·亨的人物弧光会更完整,在房客时期他已经对洛有了如此疯狂的渴望,后面想尽办法把洛囚禁在他的身边也更加顺理成章。
另外这个片段还还原了小说中双关的关于Carmen(卡门/司机)的歌,删掉真的太可惜了(邓布利多摇头.gif)

整部片子有一种蔓延在空气里的情色意味,和原著的氛围相当契合,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我戴着有色眼镜才感觉铁叔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色情(…)洛的演员Swain当时只十六岁(另外惊叹一下那时铁叔都五十了!),像是天生的性感少女、命中注定的洛丽塔,一举一动都天真自然诱惑,舍友辣评:换我我也心动!

Lana Del Rey

不得不放两首极具洛丽塔风味的Lana Del Rey:

  • Off To The Races:像洛眼中的奎尔蒂,她“唯一爱过的人”。
  • Lolita:像亨伯特眼中(或者幻想中)的洛丽塔,在公园里和他接吻,别人怎么想随他们去吧!

Blur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Tender的爱又重燃了,记得之前看到网上有人说Blur是傻乐乐队,我觉得这首歌确实很傻乐很可爱。另外,Blur的歌词终于在Spotify上线了!终于!

Patti Smith

还有很喜欢的Patti Smith,放两首最近总在听的: